瓦特发明蒸汽机，带来了经济周而复始的周期波动，使得两百多年来，各行各业都不断经受着这种周期性的冲击，给各个企业带来的也许是机会，也许是风险。这种宏观层面的周期波动，对于从事各行各业的企业来说，基本上视这种波动为与生俱来的外生变量，能做的就是尽量踏准周期而不是踏反。

 

但是，我们也注意到并不是所有行业都是周期性的，比如牛奶、酱油、香烟等行业的周期性就几乎没有。可能大家会解释说这是生活必需品，不像汽车那样的可选消费品，有钱就买没钱就不买，当然是周期性的啊，可这样的解释仍未触及根本。因为这个时候再发明出一个新的东西，怎么知道这个东西是可选还是必须呢，比如智能手机，按说应该是必需品了啊，怎么这一年来销量在大幅下滑呢。

 

当年研究汽车的时候，曾经向所有卖方抛出三个问题：1、汽车行业为什么是周期性行业？ 2、为什么是早周期行业？3、汽车股为什么是周期股？ 探讨得到了积极响应，但多数是在解答汽车的供给和需求的变化，是如何驱动行业周期上行或下行的，从商业模式角度去探讨原因的并不多。如果把瓦特发明蒸汽机比喻成向平静的水面扔了一块石头，水面从此涟漪不断，那为什么木头会随波浮动，而石头不会呢？答案很简单，密度嘛，那汽车的周期性波动根源有这么简单的答案吗？也很简单，寿命。

 

目前的历法、会计都是以年为单位的，那么，在商业模式角度看，产品寿命超过1年的行业，其销量必定呈现周期性的波动，比如汽车、挖掘机、船舶、手机、地产、空调等。如果产品寿命短于一年，那按年为单位的销量就显现不出周期性的波动，如前面提到的牛奶、酱油、香烟，消费者买这些产品回去，不至于一年都消耗不了。

 

先举个开会时倒水的例子，比如我们每分钟喝一口水，而服务员是每半小时倒一次水，就会看到液面高度一直在变化中，在时间维度上存在周期性的波动。如果我们是每分钟喝一口水，而服务员也是一分钟倒一次等量的水，就会看到液面高度在时间维度上一直不变，没有周期性的波动了。这个液面是一个存量概念，对应的流量就是服务员的倒水量，如果是30分钟倒一次，那在1分钟的维度上，倒水量就是间歇性的波动，如果是1分钟倒一次水，那在1分钟维度，倒水量就是平稳不动的。

 

将这个例子应用到汽车上来，买车是一次性行为，而用车则是每年均摊的，全社会每天对汽车的消耗量，是很稳定的，基本可等同于当天的汽油消耗量。比如一辆24万元的车，使用寿命8年，每年对这辆车的消耗是3万元。对于车厂来说，如果就这么一个顾客，那就是个8年不开张，开张吃8年的生意了。如果换个例子，顾客是每年花3万元买咖啡喝，对于卖家来说，这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生意，不存在周期性的波动了。

 

对于一个顾客来说，无论对汽车还是咖啡，每年消耗量都是稳定的3万元，扩展到全社会的话，也是一样的，假设全社会1亿个家庭，每年消耗的汽车和咖啡都是3万亿元，经济就这么平稳运行，挺好。即使个别顾客的汽车购买行为呈现的是脉冲式的，但全社会1亿家庭累积在一起，这种脉冲一般就被抹平了。这样的状态下，消耗量、销量都是很平稳的，每年3万亿，无论汽车还是咖啡，全社会的汽车存量也一直稳定在1亿辆的水平，咖啡存量可能就在1千万斤的水平。

 

但偏偏经济就是有周期性的波动，那个由瓦特引起的波动，简单来看，这种波动会使得全社会居民的收入会波动，至少机械厂的那些工人收入在大幅波动，那是否必然会引起各种消费品的销量波动？经济波动不会引起全社会对咖啡、汽车的消耗量的波动，依旧很平稳。但是，在添置汽车的时候，就不会选择经济不好的时候，这样全社会的汽车存量就有了第一次的波动，这个波动就像是杯子里的液面波动一样，再也停不下来了，因为购买与消耗在年度时间是分离的。而我们关心的汽车销量，是汽车存量的一阶导数，自然也就呈现了跟宏观周期同步的波动性了。

 

讲了这么多，就是想说明，一类商品的销量是否周期性波动，与其寿命长短相关。假设汽车的寿命是8年，而我们统计从1908年福特发明T型车到2018年的这110年时间里，美国每10年里的汽车销量波动，那就看不出周期性的波动了，因为汽车还没到10年就报废了，这个时候的汽车跟牛奶咖啡类似的。

 

如果将各行业周期的本质归属到寿命，是与生俱来的，那就顺便否定了大家在判断一个企业是否周期性的习惯，就是看下游客户是否是周期行业。比如一看某个企业的下游是地产，那这个企业就是周期性的了，如果下游是牛奶企业，那就是非周期的了。其实，应该看的是给下游客户提供的是什么，如果给牛奶厂提供机器设备的，照样是周期行业，如果给地产公司提供打印纸的，照样是非周期的。

 

而且，一个行业的周期性强弱，是与产品寿命正相关的。比如手机寿命一般两三年，所以手机的周期波动偏小，销量跌幅最多也就百分之二十了不得，但重卡就不一样了，动不动跌幅四五十的，轮到挖掘机就得七八十的跌幅，比如前些年挖掘机销量高的时候到过18万台，后来也跌倒过5万多台，就是因为挖掘机寿命动不动就八年十年。远洋运输船舶的寿命普遍30年，这就使得销量-100%都不行，得超过-100%，什么意思呢？销量为负，就是造船厂变身拆船厂，人为减少保有量。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70年寿命的房子，注定了房地产的周期是极强的，强到人一辈子可能只能见到一次，一旦涨起来能涨个十年二十年不带歇的，就像当下，跌起来也一样的，千万不要去抄底，日本就是例子，东南亚也是。

 

前面讲的一直是工业周期，还有一个农业养殖周期，也可以统一到这个框架中来。全社会每天吃的猪肉其实也是稳定不变的，也就是消耗量稳定，而猪肉的存量这回就不在居民手里了，都在农户的猪圈中，由于从最早母猪长大到肥猪长大，要将近两年的时候，供给周期超过1年的特点，很像工业产品寿命超过1年，结果就是往存量里面进行补充时，如果一旦供给与需求错位了一次，那后面的节拍就会一直错下去，永不停歇。猪周期与工业周期的区别就在于，猪的存量是在生产环节，而汽车、船舶的存量都在使用环节。共同点是，我们关心的销量，是这个存量的一阶导数，既然存量会波动，那销量必定波动。

 

 

作者：肖志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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